音乐真的能惊天地泣鬼神？

　　王小梅

　　音乐真的能惊天地，泣鬼神？春秋时期有位音乐家师旷，据说他曾为晋平公演奏《清征》一曲，一奏，“有玄鹤二八”；再奏，“成列”；三奏，“延鵛而鸣，舒翼而舞”。又奏《清角》，一奏，有玄云从西北方起；再奏，狂风骤发，“裂帷幕，破俎豆，隳廊瓦”，顷刻疾雷大作，大雨如注，惊心动魄。无独有偶，在希腊神话中也有一位令木石鬼神动容感泣的音乐家，他就是奥菲斯。

　　奥菲斯爱上了美丽的少女优丽迪丝，结为连理，二人相爱至深，不料神仙伴侣的幸福生活没有过多久，优丽迪丝奔跑躲避某猎人(亦有说为牧羊人或山神)纠缠时误踩毒蛇，被咬到足跟而死。

　　奥菲斯悲痛逾恒，整日奏着哀伤的歌，草木都为之同悲，诸神也感动得流泪，建议奥菲斯到阴间把爱妻找回来。到阴间是极其艰险的事，可是奥菲斯并不畏惧，凭着他的音乐和歌声感动了阴间的船夫开龙，摆渡他过了分隔阴阳的冥河，让他直抵宫廷觐见冥王与冥后。

　　他诚挚的爱和说辞感动了冥王夫妇，允许他带优丽迪丝还阳。但冥王明令他们未抵达阳世以前，奥菲斯不许回头看，否则他会永远失去她。

　　这让笔者想起旧约里上帝毁灭罪恶之城索多玛，只令罗得一家逃生，天使也警告他们不许回头看，罗得的妻子却好奇回了头，结果变成盐柱。

　　奥菲斯顺着原路回去，一路上他听到爱妻跟随的脚步声，可是见不到她的面容，心中忐忑不安，回家的路为何这么遥远漫长啊？好不容易到了出口，奥菲斯踏上地面，见到阳光，他迫不及待地回头看他情牵梦系，日夜渴望见面的爱人，此时优丽迪丝的面颊尚在阴影之中，仅一刹那的时光，美丽的优丽迪丝就如轻烟般地消失了。而他再也不允许踏入阴间了。

　　心碎的奥菲斯徬徨无助地流浪，哀悼他的失落。人间任何女性他都不屑一顾。不幸，他遇到一群疯狂的酒神的女信徒，愤恨他的相应不理，竟把他撕扯分尸。他的头和他的琴顺着河流下，抵达莱斯波斯岛，缪思女神捞起他的头和身体埋葬。传说在他坟上的夜莺歌声特别婉转动听。他的七弦琴则被放在天上成了天琴星座。

　　这是个很古老的希腊神话，原文已失散，现存最早文字记载是西元前大诗人维吉尔的著作，后又重述于奥维德的《变形记》。到了中世纪后，奥菲斯的故事解读分为两大派，一是哲学的“新柏拉图主义”。另一派则将之转化为浪漫的爱情故事，西元1330年前后甚至有改编奥菲斯为骑士的故事出现。哲学的奥菲斯解读常被后来的象征主义画派当作题材，不在本文讨论之内，可是奥菲斯是诗歌和音乐的综合，再加上动人的忠贞爱情故事，这不正是歌剧的主要元素吗？

　　事实上歌剧的起源和奥菲斯还真有关联。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诗人坡里田把奥菲斯的故事搬上了舞台，加入了部分唱词。外表看来和中世纪以来的宗教戏类似(主角入地狱、殉道、永生)，但实际上奥菲斯并不是基督教圣徒，而是位艺术家、音乐家、诗人，这已经有歌剧的雏形了。一个世纪以后的音乐天才蒙特威尔第写了史上第一部歌剧，而这部歌剧正是《奥菲斯》，至今尚会偶尔演出。此后大概有50部以奥菲斯为题材的歌剧，现已多散佚。直到18世纪，格鲁克才奠定奥菲斯的故事在歌剧史上的永久地位。

　　格鲁克天才横溢，写了41部严肃歌剧，在欧洲各地演出，很快就名利双收，成为重量级人物。然而中年后他渐渐感到这类型的歌剧缺乏戏剧性和真实感，几年的思考酝酿后，推出了“改良”歌剧《奥菲斯和优丽迪丝》。在这部歌剧里他简化了声乐部分，取消了许多装饰音，加强了器乐和合唱，更重要的是使歌词内容和音乐有更良好的配合，增加了戏剧性。1762年在维也纳首演，观众对这个新派歌剧的反应不一，褒贬各半。

　　格鲁克并不灰心，将歌剧带到法国以法文演出。由于法国观众不喜欢阉伶，他把主唱奥菲斯的歌手改为男高音，并增加了女高音的咏叹调，最后的三部重唱，和其他音乐上的变动，又配合法国观众的口味加入大量的芭蕾舞蹈，产生了第一部综合音乐、诗歌、舞蹈、美术(背景服装)的“完全”艺术。1774年在巴黎登台，大为成功。据说这应部分归功于他早期的一位学生的大力提倡，这位学生原为奥地利公主，此时贵为法国王后，即玛丽·安东瓦内特。

　　格鲁克和他的作词者改变了故事结尾。奥菲斯在失去爱妻后悲痛欲绝，感动了爱神，使优丽迪丝起死回生，使歌剧的意义成为爱情的力量超过一切，甚至征服死亡。但是近代的导演有不少人认为这种变动与原来希腊神话相悖，而把结尾复古。笔者日前在芝加哥观赏的演出即为一例，此剧由芝加哥歌剧院与乔佛里芭蕾舞团合作演出。剧中的奥菲斯是位芭蕾舞团团长兼编舞者，优丽迪丝则为其妻是首席舞星，因车祸去世。奥菲斯最后虽然失去了优丽迪丝的形体，但她的精神回到他身边与他和他的艺术同在。

　　这个古老的故事有什么意义？奥菲斯的历程是从光明到黑暗，再度回到光明，正如由充满生机的春夏到荒凉死亡的严冬，再回到万物蓬勃的春天，它是象征自然的循环吗？最引人思考的是奥菲斯为何在功败垂成的一刻做了致命的回首。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大师、被尼禄王处死的帝师塞内卡的解释很简单：“生死的律法是不能变动的，死亡不但不可避免，也不能逆转。”这种说法很教我们这些喜爱浪漫故事的歌剧迷丧气。在我们的眼中，奥菲斯的音乐是诗歌、神圣、虔诚和爱情的完美和谐，是生命之歌，是艺术的最高境界。爱的力量征服一切，也强过死亡，奥菲斯那致命的回头一瞥虽然使他的至爱形体消灭，但他忠贞的爱情长存，他的艺术则和日月同光，成为永恒。

来源：北京日报

责任编辑：张祝华